第636章 番外不甘
我曾说过,这世上最难琢磨的便是人心和人性,包括自己的。
秦斐然和欢颜的到来,彻底打乱了我原本就起伏不定的心绪。尤其是在慕连清为他们接风洗尘的饭局过后,欢颜刻意地对我保持距离深深刺痛了我,她还叫我“三叔”。
我最恨这个称呼了,这表示我们辈分不一样,我再不能肆无忌惮地爱她,否则便不被世人所容。她在很刻意地提醒我,我们的关系发生质的转变了。
我情绪极其低落,最后问了她一句,“欢颜,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你会放下所有来陪陪我吗?”她彻彻底底被我吓到了,愣了很久才勉强地说可以。
但我知道她做不到,曾经信誓旦旦说可以陪我的话是假的。任何人在有归宿过后就会忘记曾经许下的承诺,包括她,芸芸众生,她的态度并没有与众不同。
心寒是真的,她是我在这世上仅有的惦念,因为我们曾一起度过了很漫长的一段岁月。那对我来说是刻骨铭心的,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有些东西,越在乎,就越害怕失去,即使我从没真正拥有过。
其实我真的很容易满足,仅希望欢颜心里能够留一点位置给我,无关乎爱情,无关乎风月,仅仅是一个比他人稍微重要那么一点的存在。
但她没有给我这般情怀,我卑劣地各种试探过后,她似乎真的把我当做了一般的人。所以我心头有些不平衡了,好像无法接受她的漠视和凉薄。
我在送她回家的时候托她帮忙办一件事,替我签收一个快件。她对我可能还是心怀几分愧疚,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看到她那诚惶诚恐的样子,心头始终隐隐作痛。
其实这不是普通快件,只是我托人在法国那边定制的高档家具,是为了装扮海边那栋别墅的。那别墅是我为她打造的,即使她不需要了,我也要把它装扮好,送给她。
我准备让她亲自把这批家具运送回去,当然,不仅仅是运送家具,还有别的东西。
眼下黑三角那边因为我一直没有出货而风起云涌,再这样下去我会压不住事态,所以必须要维护那边的平衡。欢颜的出现,倒令我省却了一些麻烦。
但最主要是,我就想做点事情让她在意我,或者对我恨,怒,都行,只要她不对我那么淡漠。
他们下榻的地方是香港的依峦,这是很有名的一个山顶别墅区,是秦斐然的产业。我所在的别墅与他们很近,相距不过数公里,能够遥遥相望。
但我没有想去探访的念头,看到那个别墅区,我心里更多的是不平和落寞。
秦斐然他们到慕氏医院过后,我就从医院搬回了别墅,我跟欢颜撒谎说我这两天不在香港,但其实我一直在家里,并且在干坏事。
我的别墅与他人不同,造了一个很隐秘的地下室。我送到世界各地的毒品,大部分就在这里配置完成。而原材料,则是索菲娅和塔纳从黑三角运送来的。
以前送货出去,我一点儿愧疚感都没有,我觉得是这世界欠我的。但现在不同了,我会战战兢兢,因为不知道下一个被我祸害的人是谁。
每次我出货的时候,索菲娅和塔纳一定在的,他们要保护我。
我穿上象征天使的白大褂时,索菲娅就特别的崇拜我,像一只跟屁虫似得跟着我,为我鞍前马后。兴许只有这个装扮,她才觉得我和她是一个世界的。
索菲娅知道欢颜和秦斐然来香港了,偷偷溜出去了好几次见慕少卿,我不知道他们俩在聊什么,但她每次回来神色都有些怪异,仿佛在算计什么。
周三这天晚上,她鬼鬼祟祟地又溜出去了,我看在眼里,就打开看她手机上的定位系统。长期以来,为了确保安全,我对他们行踪控制很严。
我看到她的定位一开始还在慕氏医院,之后就出现在了码头的五号仓库里,我觉得很奇怪,就开车跟了过去。
五号仓库是薛家的地盘,一般情况下我用来迷惑他人的视线。
这边的海关跟薛家的关系不错,但不错归不错,总不能太肆无忌惮了,所以“偷梁换柱”,是我管用的伎俩。而这个仓库,就是经常用来调换东西的地方。
我驱车来到五号仓库时,这边已经没什么人了。但索菲娅的车就在仓库外面停着,我看了下她的定位,已经去到仓库里面了,很诡异。
把车停在隐蔽的地方,下车寻了过去,这五号仓库里面有无数货柜,我径直就朝她所在的货柜过去了。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
“索菲娅,慕医生都说他可能没有多少日子了,就算换肝也不一定能活下去。等他死了,我和我的手下拥护你,助你成为黑三角的主宰者。”
“不许你乱说,Jon不会死的,沈欢颜的女儿肝也可以用,老的不行还可以用小的。”
“可是他不爱你啊,肯定也不会娶你,你难道要为他守一辈子吗?索菲娅,我可以满足你,精神上,肉体上,都可以,可是他不能够。”
“可是……我爱Jon,唔……塔纳你别,指头别进去,噢……”
“没什么可是,你喜欢他,我喜欢你,我们不冲突对吗?我不会害他的,他都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可你也需要的嘛,你看你都湿了,这里舒服吗?”
“我……噢!”
接着我就听到一阵令人脸热心跳的躁动和呻吟,越来越越狂热。我又悄然转身离开了,心里头无不唏嘘,敢情他们在殷切地期盼我死去呢。
驱车回家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的存在是否真的多余,阻碍了人性的正常发展。原本我希望塔纳和索菲娅走到一起的,但他这种情怀……唉!
这夜里我辗转难眠,一想到如今的境地就十分恼怒,心头特别的煎熬。我对于换肝一事动摇了,曾经我觉得命的长短就应该顺其自然,逆天而行的话最终会有更多的折磨。毕竟我这样一个人,是不屑苟且偷生的。
可现在不同了,我不甘心,各种的不甘心。
我就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墨黑的天际从黑夜走向黎明,直到那一缕金色晨阳从云端冒出来。
我特别喜欢早间的时候站在楼顶迎着朝阳,仿佛能看到一丝丝希望。也很喜欢在这个时候拉小提琴,倒不是陶冶情操,而是就这一刻会有点闲情逸致。
于是我又拿着小提琴上了楼顶,在花园中拉我平生最爱的一首曲子,《梁祝》。以前妈妈爱这个曲子,我学会的第一首就是这个,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一直都是最爱。
我很希望欢颜能听到我的琴声,能给我一点回应,只是我想多了,她自来香港过后就未曾主动联系我。
索菲娅听到琴音上了楼,站在我身边听我拉琴,她没有打扰我,可我因为她的出现而没有心情再拉了,就收起了小提琴,淡淡瞄了她一眼。
“怎么起这么早?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我,我就是听到你拉小提琴所以上来看看,很好听。”她脸一红,神色有些不太自然,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其实我真没有在意她和塔纳的事情,只是觉得有些唏嘘,感觉自己的存在成为了她追逐恋情的绊脚石。我本想说点儿什么的,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应景,就准备收起小提琴下楼了。
索菲娅叫住了我,“Jon,你都没有专门为我拉过小提琴呢,可不可以专门拉给我听一听?”
我伸手揉了下她的发丝,摇摇头拒绝了。我这一生只给两个女人拉过小提琴,一个是妈妈,一个是欢颜,我想以后不会再为谁破例了。
我下楼的时候,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塔纳,他踌躇不前,看到我时慌忙摆正了身姿,“老板,你起床了?”
“嗯!”
我淡淡应了声,也没怎么理会他。我心再大,也无法对一个期盼我死去的下属露笑颜。我不打算撕破这层纸,毕竟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背叛我。
回卧室过后,时间还不到七点钟,我就没洗漱,站在阳台看天空美艳的风景。
其实朝霞和晚霞的色彩都差不多,都如火如荼红得妖冶妩媚。但我最怕看余晖散尽的黄昏,感觉那就像我的生命,在一点点走向结束。
正瞧着,手机响了,一般情况下没人这么早打电话给我。
于是我转到屋里拿起了手机,居然是秦斐然打来的,我特别奇怪。我在纠结接是不接,毕竟我跟欢颜说的人在国外,这老家伙如果知道我在香港,那多没趣?
他打了两次,所以我笑了笑还是接通了,“什么事?”
“老三,一大早的语气就这么冲,谁惹你了吗?”
“有事说事,我挺忙的!”对于秦斐然,我始终没什么好脸色。
他轻叹了一声,又道,“有空吗?我们见个面吧,还记得以前我们交手过的老地方吗?我在那儿等你。”
他没等我回应就把电话挂了,好像笃定我回去的。确实,我真的回去,因为那地方是我成年过后跟他第一次交手的地方,那一次我差点把他打死了。
刻骨铭心啊,那个地方就在靠维多利亚海港的一处没有经过开发的沙滩边。
我也顾不得欢颜会不会知道我在香港的事了,开着车就赴约了。靠近沙滩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秦斐然柱着拐杖站在一块硕大的礁石上,身形消瘦得跟我一样,风一吹就能倒的样子。
他终究还是老了,两鬓花白,背影佝偻,哪里还有曾经不可一世的样子。
我把车停在了秦斐然身后的不远的地方,下车走过去时他回头瞄了我一眼,又转头遥望茫茫大海了,孤寂的背影,竟令人生出一抹悲凉。
这边是个弧形的海滩,所以海浪涌来时会溅起很高的浪花,我看秦斐然的衣服都打湿了。然而他不为所动,还是像一尊石雕似得杵在那里,纹丝不动。
“别告诉我你站在这里是赏风景的,这里差点是你葬身之地了。”走到秦斐然身边,我冷冷瞥了他一眼道。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微眯着眸子望着远方,淡淡笑了下,“老三,你说当年如果我被你打死在这个地方,你会今朝会否好过一些?”
这我还真不知道,秦斐然当年如果死了,我心头的仇恨会随着他的死去而消失么?
可能不会,人这辈子对某些事情始终很执着,尤其是记忆太深的东西。秦家给我的苦难太多,硬生生逼得我改变了人生轨迹,这些恨直到生命终结恐怕都不会消失。
他见我无言,转头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又道,“我觉得,我之所以多活了这么些年,是为了成全你的。”
第637章 番外惩戒
“我知道你很厉害,,覆手间就可能掀起一场风云。但是老三,算我求你,看在手足的情分上,不要再计较过去的恩怨了好吗?”
秦斐然讲出这样的话令我很是惊讶,同时也觉得十分可笑。他一定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想趁着最后一口气还在化解我和秦家的恩怨。
然而这可能么?
纵使我不计较,秦漠飞会不计较么?他身边那个阿飞是干嘛的?他们一直在无所不用其极地找我把柄,想要把我和我身边的人一网打尽。
我本枭雄,岂会坐以待毙?
我不屑地哼了声,没有回秦斐然的话,他也懂,我和秦家和他的恩怨,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平息的。而这其中涉及的风风雨雨,也不是“计较”两个字就能解决的。
他收回远望的目光,转头淡淡盯着我,一双原本犀利的眸子现如今也变得浑浊,耷拉的眼皮尽显老态,他确实已经到了迟暮之年了。而我,显然在步他的后尘。
“老三,我查过了,我的肝没有问题,如果你要就拿去。但请你放过漠飞和他的妻儿,这些年你跟他斗得够久了,何必呢?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与他无关。”
他叹了一声,又道,“当年你是那样的聪明伶俐,我确实很忌惮。老三啊,你也看到秦家如今的样子了,只有最突出的那个,才能够享受家族带来的光环,而其他的人跟普通人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你那样的残害我和母亲?”
我自然是清楚秦家这变态的结构,比古代的皇朝的结构有过之而无不及。秦家能上族谱的人不过是凤毛麟角,所以很多人都把上族谱视为光宗耀祖的事儿。
在旁系里面。几乎没有上的了族谱的人,所以秦家的内斗从来就没有停歇过。,并非嫡传。
所以秦斐然这样讲,以他的角度来说无可厚非。我不知道如果我处于那个位置上会怎么做,会否像他一样的丧心病狂。
他被我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恨过欣茹,你不懂那种背叛的感觉,仿佛心被撕裂,尊严被践踏,那个时候的我很爱她,怎忍得下她那样对我?我这辈子除了她没有爱过谁,宁秋,宝欣,都不过是我生命里的过客。”
他打开了话匣子,跟我讲了很多关于母亲和他的事情,提到他们俩花前月下两心相许的时候,他满眼都是追忆。
“就东海边那块最大的礁石上,靠火葬场的地方,你记得吗老三?那块长得很奇怪的礁石下面,有我和欣茹的名字。那时候我们刚十五岁,我约她到海边玩耍,一起用小刀在上面刻下的。这么多年了那名字还在,每年她的忌日我都会去看看。
所谓爱之深,恨之切,恐怕就是这种感觉。那些年我费尽心思往上爬,除掉了身边所有的竞争者成为了秦家的掌舵人,可她却成了我的小妈。我所有的努力和付出,换来的就是一场笑话。”
说罢他捏了捏眉心,又道,“老三,如果是你能够忍受吗?”
“这么说,照你的意思,我对欢颜也应该采取这个方式?”
看到秦斐然眼底掠过的那一抹不甘,我忍不住冷呲了声。他居然到现在都无法释怀妈妈嫁给老头子一事,这混账恐怕从来就没从妈妈的角度想一想。
他摇摇头,道,“你不同,欢颜从来没有爱过你,你没有理由这样对她。”
“哼!”
“老三,我今天找你来,就是跟你讲换肝的事情。不管秦家如何对不起你,我把这条命给你,一命抵一命,希望你能放过漠飞和欢颜。不要再斗了,人生短短数十年,不用在仇恨中苦苦纠结。”
“你是因为要死了,所以才看得这么透吧?”
“是,人之将死,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你要尽快做决定。我听少卿说,你的病也不能再拖了,我不希望欣茹唯一一点血脉就这样死去,你应该有个后人。”
“呵呵,你到是变得慈悲了。”
我想他可能真的想成全我,让我活下来。所以我的心情很复杂,是妥协,还是拒绝,这是个很矛盾的问题。一方面我不屑他身上任何一点东西,可另一方面,我想活着。
秦斐然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笑了笑道,“老三,有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没有谁真的那么想死。我若不是已经迟暮,也不会这样认命的,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他就走了,拐杖跟着他步伐的节奏一下下击打着地面,就像是重锤般敲在我的心头,很痛。我微微转头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喉咙忽然间像被什么堵住了似得,梗得难受。
如果他早点这么慈悲,我的人生怎么会这个样子?
我在海边站了很久,望着茫茫无际的海平面愣神。心里很痛苦,都是将死之人,而我却无法放弃心头的结,没法就这样原谅他们任何一个。
……
我做恶梦了,梦到秦斐然用一把刀把他自己开膛破肚了,他抓出血淋淋的肝递给我,嘴里嚷嚷着说“老三,我的肝给你,放过他们吧,我的肝给你,你活下去吧……”。
这话仿佛魔音一般一直在我脑子里盘旋,直到我从梦中惊醒都还挥之不去的感觉。我出了一身的冷汗,打开灯后才发现才凌晨一点多钟,窗外一片墨黑。
我再无睡意,裹着睡袍来到了阳台边,一低头却看到索菲娅和塔纳相拥在假山边在窃窃私语什么。我隐约听到她说要去魔都,但因为风大也没听清楚太多。
最后两人似乎不欢而散,索菲娅就气冲冲的回屋了。塔纳杵在原地一脸寒霜地看着她的背影,拳头握得紧紧的。我微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他神情,有种莫名的戒备。
塔纳这小子一开始确实很忠诚老实,但自从和索菲娅相处暧昧之后,仿佛有了别的心思。这些东西我都看在眼里,说不计较那是假的。
我担心他会愈演愈烈,到最后我彻底控制不了他了。他可是管理着我的绝对力量,一旦逆反我势必无计可施。
不,不能任其这样发展下去。
我悄然回了屋,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我发现自己真的变得慈悲了许多,按照我以前的本性,塔纳怕是早就被我找个机会除掉了。
现在我正是用人之际,自然不能把他怎么着,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早间十分,我刚入睡一会儿,索菲娅就来敲门了。我还没应声她就自己开门进来了,一蹦一跳地跑到了我床边俯身看着我,脸上笑吟吟的,“Jon,我准备去魔都一趟。”
“有事?”我装着不知道的样子。
她点点头,道,“嗯,事情处理好了我就回来,很快的。”
“去吧,凡事要小心些,别去惹是生非。”索菲娅一走,我也正好处理处理塔纳,挫挫他的锐气。
“你……就这样爽快地答应我了?”她见我没二话,满脸质疑地盯着我问道。
我随手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管着你做什么?想去就去嘛,魔都那边还是比较好玩的,你别惹是生非就好。”
“嗯,出货的时候我尽量赶回来。”
索菲娅莞尔一笑,低头想吻我,我微微别开了头,她的唇就印在了我脸上。她可能有些受伤,咬着唇瞥了我一眼就离开了。我抹了抹被她吻过的脸,叹了声。
我起床的时候,塔纳已经把索菲娅送走都回来了,他情绪有点低落,看到我都无精打采的。我也没跟他多说什么,洗漱过后就直接到了地下室里,从保险柜里拿出了之前没有完成的T3-1的配方分子式。
T3-1我并不打算再研制了,但稍微改一改配方,来惩戒一下塔纳还是可以的。我在实验室里忙活了半天,制了一颗胶囊出来,是半透明液体状。
我拿着胶囊走出了地下室,来到大厅里泡了一壶大红袍,把胶囊化在了茶里面。塔纳在大门口打电话,不知道跟谁打,脸上的神情千变万化的。
我拿出了棋盘,一边摆一边看他,等他收起电话了就冲他招了招手,让他过来陪我下棋。他不疑有他,急匆匆就走过来了,于是我给他倒了一杯茶。
“尝一尝武夷山的大红袍,这是中国最出名的好茶之一。”
“谢谢老板!”
其实塔纳并不懂茶,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端起茶杯嗅了嗅,才把一杯茶喝掉了。我莞尔一笑,接着又给他倒了一杯,指了指棋,让他陪我下一局。
塔纳下棋的水平很臭,但他好胜心很强,我每次都只用半子的强势赢了他,所以很容易激起了他的好胜因子,就一直要缠着跟我下棋。
我一边下棋,一边给他倒茶,他不知不觉就喝光了一整壶的茶水。而后我就捻着棋子不下了,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塔纳,你是不是跟外面的人有联系啊?”
他一怔,慌忙摇了摇头,“没有的老板,我是你的人,绝不会跟其他人有联系的。”他矢口否认,但神情微微有些慌张。
我笑了笑,道,“别怕,我也就是问问你而已。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疑心病中,所以希望身边的人对我保持绝对的忠诚,容不得半点逆反之心。”
“老,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塔纳听我这样说,可能反应过来了,下意识看了眼茶壶,还轻抚了一下肚子。不过这东西不会那么快发作,所以他还处于将信将疑的状态。
我耸了耸肩,但笑不语。
他脸色瞬间一白,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我面前,自己就扇起耳光来了,“对不起老板,我只是很喜欢索菲娅而已,没有要害你的意思。”
“你可以继续喜欢她,我并不干涉!”顿了顿,我欺近他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道,“但是塔纳,你一定要弄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主宰者,纵使我病入膏肓,也依然可以运筹帷幄,你,或者你身边任何一个人,都不要质疑我的能力,懂?”
“我不敢,绝对不敢!”
“呵呵,你们安分守己,那就什么事都没有,若不然就别怪我不念及兄弟情分。我不喜欢阳奉阴违的人,尤其是看到我生病了就有二心的人。”
响鼓不用重锤,我也就没有多说下去了。塔纳跟我很多年也是个明白人,我若下手自然没有轻饶的道理。他不敢再说什么,但那脸却越来越苍白。
未知的危险是最恐惧的,他并不知道我给他下了什么毒,但却知道自己一定中毒了。我冲他诡异地笑了笑,起身就又上楼了,在楼梯边时用余光瞄了他一眼,发现他负于身侧的拳头捏紧又松开,十分的纠结。
第638章 番外面具下
我一直低估了一个人:索菲娅!
她在我眼中始终是个娇宠的女孩,粘着我,如她所说深爱着我。这么多年我无暇去管她的私事,所以坚定地认为她除了残忍暴戾一点之外,其他都还好。
但不是,若非甄允昊的忽然到来,我都不会晓得原来她也是一个双面的存在。一面针对我,听话黏人,对我百依百顺。一面针对别人,是个风情万种的尤物。
她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任何手段,包括肉体。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转变,实在有些令人难以接受。但似乎,这又是一种情理之中的必然,她不是正道中人,手段花样百出是正常。
我在偶然之中看到了她和海关高管之子袁威在一起,她也发现我了,但仅仅是一笑而过,再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什么叫“英雄难过美人关。”
袁威迷恋她的美色,同意把我那批藏有猫腻的家具送出海关,这都是索菲娅的功劳。
原本我已经让欢颜代我签收了快件,这其实是我想用她秦家长媳的身份运送货物,所以她签的字其实是一份协议。
我的货物并没有靠岸,只是途径香港转道要过海关而已。五号仓库的东西,不过是我用来迷惑秦漠飞他们注意力的残次品,因为他们听到风声盯上我了。
本来这一切天衣无缝,然而索菲娅不经意的曝光引起了欢颜的怀疑,她似乎发现了我毒枭的身份。原本我一直没露面,但因为假意放出去的烟幕弹被欢颜识破,她意识到我在利用她了。
不得已,我把她打晕带上了货轮,准备带她一起回魔都。带着她一起,秦漠飞那边的人不会轻举妄动,再有,既然她已经猜到我的身份,我也就不瞒她了,想让她看清楚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她面前隐藏了这么些年,我也确实累了,都快忘记自己是戴着面具在生存了。
欢颜醒来的时候我正在拉小提琴,因为心里惶恐,想用小提琴的音律把这感觉压下去,也希望她听到这声音能想起当初我第一次拉琴给她听的时候,那会儿我们关系很暧昧。
她一睁眼就用一种痛心和质疑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她已经肯定了我的身份。其实这不难猜,秦漠飞和阿飞的动作那么大,索菲娅又曝光了,她一定能想到。
她看了很久问我,用笃定的语气问我,“三哥,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那声“三哥”令我心头一阵酸楚,于是什么都不想瞒她了,跟她说,“欢颜,人有的时候是无法把握自己的,有可能逆流而上,有可能随波逐流,都没有绝对。”
我算是默认了,在她面前,任何隐瞒都没有用了,我不想。她变得很惊愕,很难以置信,可能是希望我否定。但我做不到,这面具戴得太累了。
她冲我嘶吼,咆哮,质问我为什么要走这么一条路。我多想告诉她所有,告诉她我的迫不得已和挣扎,可我讲不出口。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怎好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面前找借口和理由。
她怒了,口无遮拦地道,“你把我带来这边做什么?挟持我?发展我成为你的下线帮你贩毒?”
我被她这话刺伤了,我这辈子害了千千万万个人,却从没想过要害她沈欢颜。她真就那么的眼盲吗,看不到我对她那份狂热执着的心?
我不想做任何解释,直接丢了一把枪在她的面前,让她立刻马上杀了我。杀了我,黑三角因我而起的风云就算平息了,而秦漠飞也算是清理门户了。
她被我吓到了,盯着地上的手枪退了好几步。但我不打算放过她,一步步朝她紧逼,我想看看这个令我爱得神魂颠倒的女人到底还有几分在乎我。
她被我逼得无路可退,吓哭了,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一脸委屈。
而我依然愤恨不平,她怎么能够理解我的苦衷,我的痛苦。在当年那种情况下,我若不逆天而行又怎么爬得起来,怎么能够给死去的母亲报仇。
但这些她都不懂!
“你会掉脑袋的,会被枪毙的你知不知道?”她哭喊道,对我痛心疾首。
我心瞬间就软了,把所有的戾气都收了起来,她还是舍不得我的,还是留了几分惦念给我的。
我忽然间释怀了,捡起脚下的小提琴拉了一首《十面埋伏》给她听,我想让欢颜知道我内心的悲壮和迫不得已,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琴音一结束,我就把小提琴扔了。自此之后,我绝不会再为任何一个女人拉小提琴。
欢颜哭得很伤心,哭得我不忍心对她态度恶劣了。兴许我死了过后,秦家又会掀起一场风云,届时她可能会晓得我堕落的缘由,希望那个时候她不要再厌恶我。
关于家具的事情,我也把真相告诉她了,她还是觉得自己受骗了。
我无法反驳,给她讲了一种没有腿的飞鸟,跟她说,我就是那种没有腿的飞鸟,若非死去,否则永不落地。
这也表示我对抗阿飞那边的人的决心,若非我自愿,否则他们斗不过我!
在游轮上,我没有再隐瞒欢颜半点,甚至把她带进了我的控制室。这是我的神经中枢,大部分的交易就是通过这里完成的,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其中厉害关系。
当着她的面,我还交易了一次毒品,就是为了安抚北美那边的大佬。这一切欢颜是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她对我真真实实地反感到了极点。
我故意的,我想把自己丑陋的一面彻底曝光在她面前,这才是真实的我,一个挣扎在善与恶边缘的男人。
从香港到魔都需要两三天的时间,我们航行得很慢。主要是因为欢颜,想跟她多待一会儿,看看海上的风景。以我这身体状况,可能没有下一次了。
我很珍惜和欢颜独处的时间,看着她,心里就像是多了几分慰藉,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她虽然唾弃我,但终究没有把行踪告诉任何人,包括秦漠飞。
她始终坚持认为我利用她,算计她,这些我都不置可否。因为我就是不甘心她对我的淡漠,所以才用她秦家长媳的身份来运送这批家具。
这段时光在我往后的日子里,想起来都是温馨的。欢颜一个温性的女人,硬是被我气得暴跳如雷,像一颗高爆手雷似得随时都能炸开。
而我特别迷恋她生气时的样子,很生动,更主要是她会生气是因为还在意我。
货轮还没有到魔都,我就听到薛家传来消息说阿飞派人早已经盯上了我们,在码头边守株待兔呢。我听后很不以为然,我跟他们玩了一二十年的游戏,早已经不把他们当回事了。
我们在公海处时正好是夜里,黑灯瞎火好办事。我调了直升机过来接我们,而后直接坐观光游轮离开了。是程婉卿来接我们的,她看到我带着欢颜脸就黑了,但碍于颜面也没有发火。
我故意带着欢颜绕道去东海码头看了眼那些还在等候我们的警察,她顿然就明白了我们半道上换直升机的原因,于是对我的鄙视更多了几分。
其实这才是真真实实的我,希望她明白我并非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回城的时候我遇到了阿飞,他扑空了,所以脸色十分阴霾。我本想再跟他玩一下猫捉老鼠的游戏的,但因为欢颜还是作罢了,把她还给了阿飞。
看着她远离时我在想,这一段行程,可能会是这辈子与她最后独处的时光。
我也没有再回城了,让程婉卿把车开到了海边那栋别墅外。那批家具得利用薛家的关系才能够靠岸了,只可惜欢颜不会亲自来布置这里。
回屋过后,我直接打电话给薛庆坤了,让他想办法让我的货轮靠岸。他二话没说就派人去处理了,办事效率之高令我有些惊愕,这家伙以前可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
工人们连夜下货,我又亲自来码头监督了,怕他们把家具碰坏。程婉卿一直跟着我身后,始终沉着脸不说话,最后她可能忍不住了,直接把我拽到了一边去。
“秦驰恩,已经五点多了,你的身体能扛得住这样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吗?”
“没事,很快就好了。”
“是不是你觉得自己快死了,怕来不及为她打造这么一座别墅?可她领你的情吗?她这会儿可能已经睡得很香甜了。”
“好了,别闹了婉卿,我没事的。”
我能体会程婉卿对我的恼火,我确实有种惶恐感觉。可能是因为被欢颜发现了不堪的一面,我好像失去了外皮的骷髅,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堪了。
一个快死了的,恶贯满盈的毒枭,总是想在临死之前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的。
我坚持等工人们把家具全部安装好了才罢休,再看看整栋别墅,感觉完全不一样了,楼上楼下,大气高端得很。我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瞬间有种累及了的感觉,竟站都站不起来了。
程婉卿坐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就那样怔怔看着我,看着看着就泪流满面了。她忽然起身扑到我身边,搂着我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我默默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心里头十分愧疚。她想要什么我都知道,可我真的给不起。二十多年的陪伴,是没有任何东西能补偿的。
“对不起婉卿!”大概能给的也就这一句话,我讲了无数次了已经。
她用力摇着头,止不住的哭泣,“我不要你说对不起,驰恩,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呢?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我也变傻了,我们两个都是傻子。”
“是啊,我们两个都是傻子。”
如果不傻,何来的刻骨铭心,何来的肝肠寸断。若没有这些七情六欲撑着,我又哪里来的勇气敢逆天而行?
“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驰恩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不可以?你连将就一下都不愿意吗?我们两个都如此可怜,就不能相互慰藉吗?”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眸子看着我,淡妆花了,露出了眼角细细的鱼尾纹,略显老态。我记得她快三十九了,我们俩认识二十多年了,相伴也这么久了,熟悉得仿佛彼此的影子。
我伸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泪痕,凑上去在她眉心吻了一下,“别傻了,我怎么会用这糟糕的身体来祸害你,我可能都没多少日子好活了,而你还有大半个人生。”
“我不在乎,哪怕一天,哪怕一个月,都没关系。驰恩,我们在一起好吗?”
“傻样!天快亮了,你去睡一会儿吧,你不是说晚点儿公司还有个会议吗?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始终不想接受我,是我配不上你的身份吧?”她揉了揉眼睛自嘲道,“我老了,没有姿色,身材也不好,且不说比那沈欢颜,连年轻一点的普通女人都比不得,你又怎么会喜欢呢。”
“……傻瓜,乱说什么呢,你很好,别妄自菲薄。”
即使知道程婉卿说的是负气话,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安慰。她那些年华都是因我而逝去,而我唯一能给她的却只有金钱上的一些慰藉,这是我的错。
她支起身子看了我许久,重叹一声走开了,身体都摇摇晃晃的。我担心她摔倒,伸手想去扶她,然而手还没碰到她就倒了,直挺挺迎面倒在了地上。
第639章 番外过场
下暴雨了,天阴霾得像是世界末日一样,紧促的雨声如苍天的呜咽,从早上到中午没有停歇过。
我坐在病床前看着沉睡中的程婉卿,心绪难平。医生说她是操劳累的,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没什么大碍。但我无法原谅自己,竟让一个女人为公司心力交瘁到晕倒了,我太他妈的混账了。
就这样的氛围下,我想了很多很多,从刚开始认识程婉卿那一刻一直想,想她这些年的跟随和付出。
我确实太自以为是了,把她活活当成了一个汉子在用,我习惯于发号施令,而她从来不跟我说个“不”字。永远都把事情做得那么完美,让我无可挑剔。
所以我觉得这都是她能力之内的事,未曾想过在做这些事的背后她付出过多少心血和努力。就这样,我把越来越多的事情交付给她,她始终默默接受,并且执行。
我以为给了她与付出相应的报酬,所以我不觉得亏欠,愧疚。
但现在不了,看到她那苍白无色的脸颊我心里特别难受。我在想,若非她对我那份感情,恐怕不会在我身边跟我这么久,算一算,从读书时候起已经二十四年了。
她把一个女人最美艳的时光葬送在了公司和我身上,我竟……从未发现她其实很美,很妩媚。
真想对她说一句“对不起”,可这话以前说得很溜,现在却说不出口了。她为我为公司所做的这一切,又岂是一句对不起能够补偿的。
“驰恩,你在想什么?”我正暗忖着,程婉卿忽然醒了,伸手抚上了我的眉心拨弄了一下。“你看你,眉头拧得这么近,什么事把你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打破了?”
“婉卿你醒了?身体好点儿了吗?医生说你疲劳过度才导致晕倒,工作压力大为什么不跟我讲?我可以多调一些能力强的人去帮你嘛。”
我握住她的手轻叹了一声,又道,“对不起婉卿,我不应该把那么多事情压在你身上。”
“能为你分担一些事情,是我荣幸之至的事。我除了这点用,还有什么用呢?”她自嘲地笑了笑,脸色又暗淡了许多。
这话令我无言以对,是也好像不是。因为程婉卿在我身边从来都是女强人般的存在,只有谈公事的时候,我们两个才会有共同的语言和方向感。
我十分歉疚地看着她,讲不出一句话。
她因我的沉默,眼底又微微泛泪光了,连忙深吸了一口气,把头别向了窗外,“下雨了呢,天怎么都黑了啊?哎呀今天还有个会议要开,我得赶快起来。”
她说着就要起来,我连忙把她摁住了,“没关系,我已经打电话把会议改期了。你的身体最重要,其他的事情缓一缓没关系。”
“可是有个项目要商讨,我……”
“婉卿,不要把所有事往自己身上揽,我也可以做。你好好休息,这些事情我都能处理好的,相信我。”看到她迫不及待的样子,我心里酸楚极了。到底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令她如此诚惶诚恐的?
她怔了怔,眼底的泪光更多了些,“我可以做的驰恩,我真的没事了。我也就这些事情能够为你分担一下了,要不然我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毫无存在感。”
“……”
竟然是这样,她竟然是这样的心态!
我瞬间就没话了,真真一个字都讲不出来。她怎么可以妄自菲薄呢,她在我心里也是很重要的存在,即使不是我恋人,但二十多年的陪伴怎会没有感情?
我鼻头一酸,无言地揉了揉她发丝,顺势用指腹抹去了她眼角的泪光。她顿时就泪如雨下了,双手死死抓着被子的一角哭得十分委屈。
我无言以对,连句安慰的话都不止怎么说,感觉说什么都不对。
如果爱情是个物体,可以买卖,可以赠送,那么我一定会给她。可偏偏不是,她想要的这份情感我始终给不了,即使是勉强都做不到。
我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病房,吩咐护士好好照看她过后就走了。我不喜欢那个压抑的氛围,令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如何去宽慰她受伤的心。
雨已经小很多了,但天色仍旧很阴霾,估计要不了多久还会来一场暴风雨。
我刚准备回家换一身衣服,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我心正烦着,就挂掉了。但很快这电话又打过来了,一副不罢休的样子,于是我就接通了。
“驰恩,是你吗?”
电话里传来如车轮碾压砂砾的撕裂般的声音,是商颖独有的嗓音,每次听到我总会心头一悸。我想不到她还会打电话给我,轻轻“嗯”了声。
“我想见你,可以吗?”
“有事?”
基于她常出幺蛾子的本性,我对她还是提防得很。上一次那一口没有咬破我的皮肤,不表示她不会再来一次,她永远都像是一颗高爆手雷。
她在电话那头轻呲了一声才道,“我想了,想给他们留下一个好的念想,所以希望有个人旁观,你来帮我录一下影好吗?”
“……你要?”
我一愣,顿然间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能够把讲得如此清新脱俗的人,除了她真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我相信她讲的是真的,毕竟她喜欢作践自己。
她笑了笑,道,“怎么,吓到你了吗?我又不是没过,你来帮帮我好吗?当然也是帮帮你,你不是跟漠飞斗得你死我活吗?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哦。”
好吧,我承认,我面对死亡的时候都没有她这样淡定从容。她仿佛在讲一件完全与她无关的事,她把生命活活当成了游戏,一种。
我乖乖地去找她了,当然不是为了围观她,而是想阻止一下。即使不再爱她,可她给我造成的影响却留到了至今,想起来心里还是会痛。
我火急火燎地来到了青山疗养院,没见着欧阳。于是忙不迭地跑到了商颖所在的小楼里,却发现她的门是虚掩的,她好像是在等我到来。
我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看到她就躺在殷红如血的浴缸里,一只手搭在浴缸边上,手腕上两条触目惊心的伤痕,还在不断滴答着鲜血。
“驰恩你来了,DV在那边,快帮我录影一下。”
商颖看到我更打鸡血似得打招呼,还指了指边上的DV让我快拍。我心头油然而生一股无名之火,走到她面前抬手就是一耳光扇了过去。
她知道我要打她,但她不避不躲,还扬起脸等我打。于是我这一巴掌扬得高,落得轻,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你他妈是疯了吗?你想死的话就自己悄悄死了,搞这么大动静做什么啊?”我怒不可遏地冲她怒吼道,根本压不住满腹的火气。
她挑眉看着我,唇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驰恩,你这是舍不得我死的意思么?难道你还在乎我?”
“老子见过犯贱的女人,却没见过贱成你这样的女人。”
我似乎从没对一个女人发这么大的火,分分钟想把她挫骨扬灰。她们这对母子绝了,聂小菲也是个做事情超乎人类想象的范畴,商颖也是,从来不会有人能猜透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她见我发火,脸上的笑意更浓,抬起那条不断滴答血的手给我看了看,“笨蛋,这个伤口很浅,没有割到动脉血管,浴缸里这血水是我让欧阳弄来的动物血。”
她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我他妈的更生气了。
若非当年她处心积虑布置了一场假死的游戏,老子又怎会行尸走肉那么多年,把自己身体弄成这般鬼样子。若非是她,我还有一副可以逆天的身板。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她可以用任何方式挑战一个人的心理极限,比如商颖。就这一刻,我真恨不能捏碎她的喉咙,成全她一颗想死的心。
她怎么如此奇葩呢?
我捏着眉心忍着满腹怒火,一字一句地道,“商颖,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恶心?我平生阅人无数,却没见过你这中令人恶心得分分钟想掐死你的人。”
她莞尔一笑,斜靠在了水里,“那你掐死我啊,掐死了记得拍下录影给漠飞,让他看看我临死前的忏悔。”
“忏悔?你会忏悔吗?”我不屑地哼了声。
“驰恩,我手上的血就要凝固了,你不想我再刺自己一刀的话,就麻烦你打开DV好吗?听听我发自肺腑的忏悔,兴许你会有所感触。”
她一脸动之以情的神情,那模样仿佛真的要开始忏悔了一样。我他妈的也是疯了,陪着她在这里作妖,真就帮忙把DV打开,坐在一旁给她录影了。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红色血水里面,映着那苍白的脸显得特别触目惊心,又特别可怜的样子。若非知道她这娇小的身体里有一颗足以让人疯癫的灵魂,我下意识就要怜悯她了。
她仿佛已经背好台词一般,对着DV开始讲话,洋洋洒洒,流畅得仿佛在宣读课文。
“漠飞,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应该死了。我从来没想过,在有生之年竟会选择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其实我不想死,尤其不想这样窝囊地死去。可我活着还有什么用呢,艾滋病毒在我体内疯狂地扩散,我每天靠着毒品压抑那种痛苦,你不会明白这种绝望。
我不怪沈欢颜,我杀她,她害我,这是我咎由自取……
……漠飞,我就要死了,可我一点儿也不害怕,这是一种解脱。不知道下辈子我们还会不会相遇,相遇的话你会爱我吗?不过,我应该不会在黄泉路上等你,我太脏了,怕脏了你轮回的路。”
商颖念台词的时候,我完完全全能听出她是想挑起秦漠飞和欢颜矛盾的意思。若不是我就在她的对面看着,一定会被她的语气和字句打动。
但她是恶毒的,残忍的!
盯着商颖唇角那一抹嗜血的冷笑,我有些邪恶地想,如果这视频真的落在秦漠飞的手里,他会相信她说的一切么?
商颖搞了假死的过场后,终于对我讲了句人话:“驰恩,我这辈子活得已经无可救药了,我对不起很多的人,尤其是我父亲和弟弟,他们原本是商场中的佼佼者,但家族因我而蒙羞,我对不起他们。我想用这种方式结束满世界关于我的流言蜚语,还他们一个清净。谢谢你帮我,其余的事情欧阳已经帮我处理好,往后这世上可能再无商颖这个人了。”
我分不清她眼底的光芒是真诚还是假意,但我姑且相信她做这一切真的是为了商家,于是我答应会配合出席她所谓的葬礼。
第640章 番外重生
商颖的消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魔都,仿佛蓄谋已久似得。
商家的人也特别配合地准备了一场低调奢华有内涵的葬礼,邀请的人虽不多,但却有不少闻风而去的媒体藏匿在墓园四周,把这场别有用心的葬礼记录了下来。
在场的人有欧阳,聂小菲,小青和裴文娟姐妹俩,以及商家夫妻和商岩三人。
欢颜也去了,是阿飞陪着去的,她还抱了一束百合花去,那是象征着友情的鲜花。她并不晓得商颖是假死,所以很后悔,很自责,葬礼上我看得出她很难过。
我其实比她先到,但我没有出现,就这样的过场令我觉得啼笑皆非。尤其商家的人还演得那么逼真,我在唏嘘的同时,又觉得特别荒唐。
假如没有商家人对商颖的纵容和宽恕,她会这样无所不用其极地对待身边人么?
尤其她还故意录了视频想着祸害秦漠飞,那视频经过处理后只出现了后面一部分的画面,所以他不会知道她字字戳心的话是在冷笑中录完的。
这葬礼上的几个人中,恐怕就小青姐妹和欢颜不知情,所以三人的表现是最真诚的。
小青的姐姐裴文娟是商家安插在成业集团的人,但她脑子不够用惹了欢颜,被秦漠飞直接赶出了公司。小青的处境跟她比较相似,也是因为惹了欢颜而被我扫地出门。
商家很用心地培养了一些忠心耿耿的人,但大都是愚忠,没有什么脑子。就好比此时此刻,明明看到商岩很维护欢颜,她们俩却仍旧一脸同仇敌忾的样子,十分令人厌恶。
在场的人当中,最突兀的就是阿飞,他站在很远的地方冷冷看着那一切,面色若有所思。我猜他应该感觉到了其中蹊跷,只是不太确定,否则他不会一个劲地打量商远成他们的脸色。
他早就看到我了,只是没有过来质问我。有关于码头拦截我们一事他十分恼火,却又对我莫可奈何,所以现在特别不待见我。
我在墓园外的小径上等了很久,本不想去掺和这搞笑的葬礼,但想到答应过商颖,就还是拿着准备好的百合花下车了。我觉得,也就这花能表达我现如今的情怀。
小青看到我特别开心,忙不迭地过来打招呼,她失踪认为我对商颖仍旧是一往情深。倒是欢颜看到我时特别错愕,对我还是有些提防。
我没法在这种情况下对她说什么,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就作罢了。商家的人看到我到来十分窘迫,但也都装着镇定的样子,尤其是聂小菲,还以同盟者的身份看我。
我装模作样地祭拜了商颖,看着墓碑上她那美丽的笑脸,心里特别感慨。曾几何时,她从一个懵懂少女变成了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完全道德沦丧。
我先欢颜一步离开,因为身体有些抱恙,可能是程婉卿倒下后我工作量剧增的原因,不太扛得住了。好在她今天出院,我从墓园离开过后就直奔医院。
我到医院时,程婉卿已经在病房里等我了,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看着床头柜上放着的一碗看起来很香甜的冰镇银耳汤,不知道在想什么。
“婉卿,你在看什么?”我觉得纳闷,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
她吓得尖叫了一声才回过神来,看到是我连忙慌里慌张地站了起来,手脚无措的样子。“驰恩,你,你怎么忽然进来了啊?商小姐的葬礼结束了吗?”
“嗯,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我狐疑地盯着程婉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或者是……这碗银耳汤不对?她盯着它都看愣神了,奇怪。
她慌忙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啊,没想什么。你吃饭了没?把这银耳汤喝了吧,我现在没什么胃口也吃不下,倒掉了又挺可惜的。”
“不想吃就算了吧,我也没什么胃口。”
“尝一尝吧,索菲娅送过来的,说她熬了好半天呢。”
程婉卿直接端起银耳汤递给了我,我盛情难却,也并不是那么没胃口,就端起碗吃了个精光。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我看到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打住了。
我忽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心里头顿然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然而我还来不及质问她是否在银耳汤里加了料时,就已经软软地往地下倒了。
门口有个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来扶住了我,是索菲娅。我的意识定格在她满脸的沉重中,而后就好像整个人被禁锢,什么都不知道了。
……
秦斐然说得没错,他之所以苟活这么久,就是为了成全我的。
当我的意识从禁锢中解脱时,胸口有种撕裂般的痛感。这种痛莫名令我心酸,难受,瞬间就蔓延到了我全身每个细胞,疼得我死去活来。
总觉得这身体不像自己的了,五脏六腑好像被人拿出去,又放进来。我醒不过来,像置身于刀山火海里,被凌迟,被焚烧,煎熬至极。
耳边有诡异的呜咽声,时而长,时而短,听得我十分烦躁,但又赶不走。我他妈的这是死了下十八层地狱受刑了么?怎么会如此痛苦?
这样的状况似乎持续了很久很久,我的意识逐渐清晰,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死了。但浑身如车轮碾压过似得痛,痛得我无法呻吟,都只能发出丝丝的声音。
耳边,那呜咽的声音又变成了人语,很小声地在交谈。
“少卿,三爷有点反应了,证明肝叶已经开始供血,情况正常了。”
“不急,再看看,老爷子本身身体就不好,他的肝功也不太正常,要百分百不排斥了才算数。欧阳,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想办法把老爷子送出去,在这里他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这老头子已经没救了,不然就丢进公海吧?死了也好,一了百了,秦家那边的人找不到也拿大家没办法。”
“不行,医者仁心,他还没有咽下那口气就不能放弃抢救。我爹地医术不错,让他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留一口气,实在救不了,也必须要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秦漠飞可不是好惹的。”
“行,那我去安排,三爷这边你多费心了。”
“我知道,我先转道去就近的机场,再直飞美国。”
“好,我们分头行动!”
我把这对话尽收耳底,才晓得我被换肝了,这千疮百孔的身体里,有了秦斐然一块肝叶。之前我百般纠结的事,被索菲娅和程婉卿给我下了决定。
所以我不再挣扎了,什么大义,什么道德,就在这瞬间成为了浮云。想来也可笑,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谈什么大义和道德?像这样毒辣的事,才是我应该做的。
我在到达美国的第三天就已经彻底恢复意识,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程婉卿在病床边,一张脸憔悴得不像人样了,浓浓的黑眼圈,还有脸庞那明显的斑点。
我们俩就这样对视了,谁也没有讲话。她的唇在哆嗦,眼泪花很快就从眼底浮了上来,却始终一言不语。
可能不知道说什么,我也是!
她们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迷晕了,等我再醒来,却像经历了一次轮回,什么都变了。然而我能怪她们么?当然不能,我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很可笑。
其实我想活下去,我打过秦斐然的主意,只是没能下最后的决心而已。她们仅仅是帮我做了个正确的选择,显然这是很正确的,因为我醒来了。
醒来,就代表着手术成功,秦斐然的肝和我的肝没有产生排斥反应,他终究还是成全了我,用自己的命。
“驰恩,你好些了吗?”
许久,程婉卿才道,眼底的泪瞬间就决堤了。她紧紧抓着我的手把脸埋在我的手心,滚烫的泪从我指缝滑落,滴答在了洁白的被套上,画成了一团水花。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我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换了肝,表示我又可以活很久了。那么我那晦暗的人生又要被拉长,原本我觉得生命终结一切都应该落幕了,因为那一切我都受够了,我不愿意再当那祸害人间的魔鬼。
可因为换了肝,我再也离不开那个江湖。我要么被他们除掉,要么把他们除掉,只有这两条路。
所以我不知道活着是好还是不好,但我知道全世界有无数人是希望我死去的。
“别怪我驰恩,我不能够让你死去,既然秦斐然愿意把肝献给你,那么我们没有理由拒绝。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人呢,对不对驰恩?”
程婉卿没有把这一切全怪在索菲娅身上,她反复不停地吻着我的掌心,眼泪始终没有停过。我默默无言地看着她,忍不住长长一声叹息。
“我把少卿叫过来给你看看病情!”她说着起了身,摁了床头的服务铃,又把我的床头摇高了一些。
不一会儿,慕少卿就进来了,看到我醒来也没意外,他是个著名的肝病专家,对我的病情拿捏得很准。他没有讲话,先检查了一下仪器上的各种数据,才走过来又检查了一下我的状况,微微笑了笑。
“三叔,你身体恢复得还不错,老爷子的肝跟你十分匹配,到目前为止没有出现任何排斥反应。”他很激动,大概是因为又攻克了一个世纪大难题,因为我是肝癌中期患者,能救活并不容易。
我又吐了一口气,问他道,“秦斐然怎么样了?”
“他还活着,我父亲也已经给他做了手术,只是他的身体状况不算很好,现在还在昏迷中。”慕少卿倒也没隐瞒,老老实实跟我提及了秦斐然的一切,说他有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成为植物人?”
“嗯,这已经是最乐观的结局了,能不能醒过来,那真的要看天意,但目前没有这样的案例出现过。”慕少卿顿了下,看我脸色不好又道,“三叔,你也别担心了,他是签了捐肝协议的,还给你录了视频,正好你醒了,就让程小姐放给你看看吧。”
他说着从兜里拿了张内存卡出来递给了程婉卿,又给我检查了一下身体过后就离开了。程婉卿拿着卡迟疑了一下才拿出ipad放了进去,把视频调了出来。
很快,视频里出现了秦斐然和我的画面,只是他是清醒的,而我是昏迷的,他拉着我的手在语重心长地讲话。
他在说,“老三啊,大哥这辈子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小妈。我也是活不久的人了,但唯一欣慰的是能够在弥留之际割肝救你一命。我现在算是信了那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做什么老天爷都看着呢。
我要是死得早,你这做三叔的就不要再跟漠飞斗下去了。我知道你喜欢欢颜,在心里喜欢喜欢就好了,别跟漠飞那孩子争,他不像你喜欢寻花问柳,他就那么一个女人。咱们秦家不能散了,散了就对不起列祖列宗,你一定要三思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番话,算是秦斐然留给我的遗言么?
我以为我恨他到挫骨扬灰都会无动于衷的地步,但不是,我听着他有气无力的话竟然泪眼婆娑了……